星期四, 2月 05, 2009

那就這樣吧。

  

  好一陣子沒見到她,又胖了,我說。聞言,她連搥了我好幾下。

  在台北工作的老友總是忙碌非常,只有週末才有時間回來這座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;或許,台北對她而言也是這感覺,熟悉又陌生,那些天天經過的街道彷彿早就習以為常,回到從小長大的地方,才又忽然發現原來故鄉也都在改變,而自己正在和這城市脫節。

  晚上九點二十二分的火車到站,她笑說火車老是誤點,帶些不好意思,問我等多久了?這小車站我很少停下,馬路上稀稀落落的車輛替我回說等很久了。

  沒多久,我笑回。三十分鐘。

  要去麥當勞吃晚餐,這是兩人想了老半天才得到的結論,等她下班回來都已過八點,要吃什麼才能一邊聊天又不會被催時間?避著冷風,喚她上車,到了麥當勞。

  她的笑容沒變,一樣那抹熟悉的靦腆,問工作,問生活,問計畫,無所不談,只是彼此都突然驚覺又到了年底,轉眼又一年過去;她說,台北生活腳步很快,天天忙著更新公司計畫案,天天注意工作進度有沒趕上,說真的,沒多少時間放在自己身上。我問,不是說要對自己好一點?怎樣的好?她尷尬笑說,對自己好一點的成果就是沒再繼續胖下去。

  「到台北工作那麼多年,我胖了十公斤耶,你說可不可怕?」她睜大雙眼,認真問道。

  「真可怕。」我也認真回答,明明說每天都沒吃到三餐,卻還能胖十公斤,怎不可怕?

  她又笑又罵。

  其實,可怕的是一下子忘了自己已離開家鄉那麼久的時間,以前的朋友們多半沒聯絡了,同事之間的感情又好不到哪去,隻身於繁忙城市中生活,常有孤單感受卻無從訴說,碰到困難時,頂多咬著牙,一忍就過去了,隔天縱使雙眼紅腫也得繼續上班,繼續掛著面具跟所有人互動。

  大城市的悲哀,在大城市生活的人的悲哀。她釋然地說。

  「你還記得小淨嗎?」

  她忽提起一個曾經熟悉的名字,我點頭;小淨是我當年剛出社會時,在同一間公司上班的同事,是她的專科同學,因為這層關係,莫名熟了起來。這位很久沒記起的女人結婚了,要生小寶寶了。

  她感慨地嘆息,時間好快,當初的姊妹淘如今已組織家庭,即便聯絡少了,得知這個消息時還是感覺衝擊。看她低頭默默喝湯,我也靜下聲音。

  時間的流速實在太快了,似乎只是前幾天的事情--一起在KTV包廂唱歌時,那位如今已步入家庭的女人還曾聽著動力火車的「那就這樣吧」痛哭失聲,怎麼,一切都變了?是否,沒有變的是還停在十字路口聽歌的徬徨面孔?

  「時間好快。」

  「嗯,真的,好快。」她淺笑,語氣牽連。

  這回碰面,我沒問起她的情感,沒問到她和前男友還有沒聯絡,沒問及她未主動提起的部分,也許她不想說,我也不想問。她可能正感觸某些事情,但不會對我傾吐,她懂得如何消化排解,即便自我消化是不健康的方式,依舊有著彼此習慣的互動。

  麥當勞不催人時間,她家人卻催問人在哪裡?她笑笑,時間晚了,該回家了。

  別了她,回窩路上,人車少了,街道靜靜撫慰夜的黑,我靜靜聆聽輪胎與柏油的激情,心中的飄思依舊是那襲懸在心頭上的單薄身影,即便已好一段時間沒碰面,且,下次遇見何時未知,仍習慣性的天天牽掛對方,只是,已經學不會激情。

  沒了激情,留下什麼呢?

  或許多年以後,回想起這片刻的念頭,也會有如聽聞小淨結婚生子的類似感觸,不過是,那就這樣吧,然後笑一笑,時間還是無私地給了答案。

  也許就這樣吧,然後,天一樣藍,心裡的天,依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