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三, 5月 20, 2009

沒表情的人。

  

  又一個沒有表情的人。


  隔著車窗,駕駛座上的人始終面無表情,她仔細盯著,期盼哪個人臉上會有飛采神韻出現,她的希望從來都落空,換來一面又一面沒有表情的臉孔。

  有時候,她覺得自己像是空氣,比烏賊車還難堪的空氣。

  太陽底下,她又認為自己像條永遠也乾不了的毛巾,一擰再擰,只為了擦不完的汗水。雨裡,她自認是拼裝娃娃,在身上東貼一塊、西補一區的,穿上雨衣等於沒穿,外頭的大雨再如何也強不過雨衣裡的小雨。

  只有,風吹起時,她感覺自己不再屬於這座城市。

  她並不喜歡這座城市,睜眼所見,都是沒有表情的人,她只能在短暫的三十秒內爭取曝光機會,起初車窗裡的人還會點頭或搖頭示意,久了,每個人都麻木了。

  她懷裡揣上一疊傳單,上頭印刷精美的房舍是她十輩子也掙不到的光鮮亮麗,她不禁感嘆,為何有人一擲千金,她卻得千金一執。對她而言,不斷重複同樣的遞出動作,就是累積自己可能的千金,即使,面對現實她非常清楚終究只是夢想。

  她看見每個人都麻木了,對於這個穿梭車陣的女人視若無睹;她曉得城市裡的每個人都麻木了,對這個來回路口的女人於眼前自動刪除。

  她一度懷疑,這些沒有表情的人,究竟是駕駛車輛的機器人呢、抑或被車輛操控的木頭人?

  她再清楚不過,每個人確實早已麻木,不人。

  這一天,當她掙到了二十八秒、再度徒勞無功準備走回路口時,赫然驚見車輛後視鏡中的那個女人臉頰掛著牢固且生硬的笑容。

  忽然的,她不認識那個女人了,她不再認識那個女人了;同時,也忽然的,她懂了,一切都懂了,原來當她看見城市裡沒表情的人的同時,他們也看見了她--也是一個沒有表情的人。

  瞬間,她納悶又釋懷了,原來她那副僵直的笑容早已不再有神色,就像那些駕駛座上的人,毫無表情,對眼前所見冷若冰霜,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已沾染到城市裡的無感,只會重複同樣的動作,沒有生氣。

  她緩緩收起懷裡的傳單,走向路口。

  一位賣玉蘭花的年輕人,經過身旁。